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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长风几万里-第57章

小说: 长风几万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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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不敢得罪我,反而还给我行了不少方便。”谢琢脸上的笑容变淡,他垂下眼睑,松松握着陆骁的手指,“驰风,你帮我抓个人。”

    “好,抓谁?”

    “一个叫张大临的人,以前住在外城宣泰桥附近,明德四十七年到咸宁十年在大理寺做差役,现在应该四十几岁了。”

    在听见“咸宁十年”这四个字时,陆骁便明白谢琢要找的人是谁,他反手握了谢琢的手:“阿瓷是想让这个人死,还是想让这个人活着?”

    谢琢嗓音微凉:“自然是要他死,不过只能死在我手里。”

    休沐日,陆骁接谢琢去了城外的别庄。

    “人是在京畿的一个镇上找到的,咸宁十年,张大临回洛京后,在大理寺继续干了两个月,之后就以重病为理由辞了差事。他不敢继续住在原本的住处,总疑神疑鬼地宣称有人要杀他,所以一直辗转在各个亲戚家里,住半年就换个地方。前几天被舅家赶出来后,张大临去酒肆喝醉了酒,付不起酒钱,被酒肆伙计扔了出来。”

    谢琢走在陆骁身边,想集中精神去听陆骁说的话,眼前却总是浮现出结冰的路面和只剩枝丫的枯树,等他定神再去看时,又总会被阳光刺的眼睛微闭。

    陆骁握了握谢琢的手,担忧道:“阿瓷?”

    谢琢慢了片刻才摇摇头:“我还好,没事,走吧,我想去看看张大临。”

    陆骁打开上锁的门,带谢琢走进了一方不太宽敞的屋舍,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壮汉正倒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扭曲的双臂明显已经折了,全身被粗麻绳捆着,动弹不得。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挣扎着看过来,双眼大睁,咿咿唔唔地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陆骁蹲下身,单手扯着张大临的头发,将他的脸朝向谢琢:“阿瓷,可是这个人?”

    谢琢只一眼,便将眼前这个人认了出来,他勉强维持着镇静,点头:“是他。”

    像是从谢琢眼中看出了淡漠和杀意,张大临突然变得惊恐起来,开始剧烈挣扎,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脸色涨得通红,想要往后退、往外逃,却根本挣不脱陆骁的手。

    谢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步步走到张大临面前,问陆骁:“有刀吗?”

    陆骁什么都没问,只解下身上带着的匕首,刀刃朝外,放到谢琢的手里。

    谢琢握匕首的姿势并不生疏,他看了看锋利的匕首,先弯腰挑断了捆着张大临双手的绳子。

    就在张大临茫然着,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要干什么时,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传来——他的手掌贴在地面上,被匕首扎了个对穿,鲜血立时就溅了一地。偏偏他手臂脱臼,即使剧痛也动不了、躲不开。

    谢琢眼底映着浓郁的血色,表情淡漠:“我记得十二年前,你就是用这双手扯着寒枝的头发往石头上撞的。”

    “呲”的一声将匕首拔出,谢琢挪了一寸,再次扎下:“也是用这只手,扯烂了她的衣服。”

    第三刀落下时,张大临的手已经满是鲜血,谢琢在他呼哧的惨叫声中,表情认真地询问:“仍是这只手,如果不是寒枝护着我,你当时是不是也想撕烂我的衣服?”

    见张大临满头都是冷汗,摇头想要否认,谢琢干脆用匕首挑开了他嘴里的布团。

    大口吸着气,张大临急促道:“我没有……我没干过这些事!抓错了,真的抓错人了!”

    “抓错人了?”谢琢握着匕首,刀尖在张大临手臂内侧的疤痕上划了一道,“可这里就是我用石头划伤的。”

    疤……石头……

    张大临瞳孔猛地缩紧,立刻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如同发现噩梦成了真一般,嘴里碎声念着“真的来杀我了……真的来杀我了!鬼、鬼真的来杀我了!”一边想挪动着往后退。

    陆骁冷着一张脸,周身满是凶戾杀气,死死将人定在了原地。

    他在心里猜了千次万次,依然不敢问当年流放的路上是发生了什么,才只有谢琢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些都是谢琢心上结不了疤的伤口,他哪里忍心再去戳疼?

    如今,单是听见谢琢的短短几句话,就已经令他痛彻。

    “鬼?”谢琢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是啊,鬼来杀你了。”

    他又问张大临,“你们几个中最高的那个人,他当时把我压在地上,我趁他不注意,将尖头的树枝插进了他的脖子里,血喷得我满脸都是,他一脚把我踹开,然后倒在地上,很快就死了。

    那个脸上有道疤的,总是喜欢盯着我看,我就用树枝将他的眼睛挖了出来。另一个又矮又瘦的,总是喜欢打寒枝,我就双手握着刀,砍了好几下,才把他的手砍下来,然后他们两个人也很快死了。

    所以,给了你十二年的时间,你想好死法了吗?”

    张大临或许是发现求饶没有用,又可能是恐惧了十二年的事终于发生,突然崩溃,开始胡乱谩骂起来:“你个小杂种!当年老子就该弄死你……在弄死那个婆娘的时候就弄死你!”

    一直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谢琢仿佛失去了耐性,将沾着血的刀再次刺了下去。因为疼痛,张大临的咒骂一停,变成了尖锐的痛呼。

    可很快,痛呼声逐渐低了下去。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血腥气逐渐变得浓重,谢琢近乎无意识般往下刺,手上身上都溅上了鲜血,整个人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骁从背后轻轻握住了谢琢冰凉的手,不断亲吻着他的鬓角和耳廓,哄道:“别怕,阿瓷,乖,别怕,松手……”

    明明是谢琢握着匕首,躺在地上的人满身是血,已经没了呼吸,但陆骁却发现,谢琢恐惧地连指尖都在痉挛。

    像是密闭的角落中打开了一道缝隙,从中听见了陆骁的声音,谢琢握着匕首的手缓缓停下,随后“哐当”一声,满是黏腻鲜血的匕首落到了地面上。

    谢琢卸下力气,觉得自己像是浸在血水中,四肢沉重,即将被无边的冷意吞没。

    直到感觉有人从背后紧紧抱着他,紧扣着他的手,为他擦拭着满脸的泪,谢琢才缓缓回过头,红着眼喊了声“哥哥”。

    无知无觉间,眼泪不断地往下流,看着陆骁,谢琢惨笑道:“哥哥……我好疼,我手好脏,好多血,好多人都死了……哥哥,我叫我娘,可她不理我,我叫寒枝姐姐,她也不理我,我好害怕……”

    陆骁抱紧了谢琢。

    他的阿瓷,一直在害怕有人为他死去,害怕所有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他将自己年复一年地困在那条天寒地冻的流放路上,从未试图走出来,因为太痛,因为愧疚,因为太沉重,迈出一步,便是一种错,便是对不起那些为他死去的人。

    所以任由自己夜夜惊梦,再不沾热水,再不求安眠。

    陆骁吻去他的眼泪、吻上他苍白的嘴唇,听着他哭至声音沙哑,双肩颤抖。

    轻拍着谢琢清瘦的背,陆骁喉间涩痛:“没事了,阿瓷,我在你身边了,没事了……”

    谢琢告了一日的病,没有去大理寺。

    喝过宋大夫开的药后,谢琢系着薄披风,被陆骁带着翻过院墙,进了武宁候府。

    牵着谢琢的手,陆骁指给他:“看,这是阿瓷喜欢的盆栽,假山石也依阿瓷说的,在底下铺了一层苔藓,还有双色睡莲也种上了,再过不久就会开花。”

    担心谢琢在书房憋闷,院子也不大,陆骁干脆把人带进了自己府里,想着换个地方,好歹能让谢琢散散心。

    他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通,忽然听谢琢问:“驰风,我可以去库房看看吗?”

    陆骁呼吸一滞,试图装作没听懂:“那个……府里库房乱七八糟,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那间堆着上百盒胭脂的库房,”谢琢一双眼看着陆骁,笑意明显,“难道那些东西不是送给我的吗?”

    陆骁还是打开了库房的大门,当着谢琢的面。

    里面很干净,摆放也很整齐,无数木架和木箱排开,满满当当。

    谢琢看见了无数色泽如新的布料,成排的泥人、糖人和木雕,满墙壁的风筝、花灯和竹帘,还有放满了木箱的胭脂、眉黛、香粉,以及各式各样的钗环耳坠。

    忽然注意到放在角落的一个小木盒,谢琢拿了起来:“这里面是什么?”

    陆骁没像之前一样仔细介绍,而是不自在地别开眼,却没有阻止谢琢打开。

    木盒已经有些陈旧,打开后,是厚厚一叠泛黄的宣纸,上面的墨迹未褪,只是笔划歪斜又稚嫩。

    谢琢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些是什么,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尘封的信纸展开。

    每张纸上写的字不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在校场上弓箭射出了多远,昨天赶在下雨前掏了大雁的窝,前两天养的野兔跑了……

    像是因为知道谢琢被困在家中,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写信的人便借自己的眼睛帮他看,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写在纸上。

    都说幼时健忘,但陆骁临别前答应谢琢会常常给他写信,从洛京回到凌北后,就真的以此作为习字的目标。但因为嫌弃自己的字迹不够好看,写的信都尚未寄出,只想着,等哪天阿瓷来了凌北,再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而如今,这些信尘封数年,终是到了谢琢眼前。

 第64章 第六十四万里

    将信小心放回木盒中收好; 谢琢顺手打开旁边的一个大木箱,就看见了满满一箱子的女子衣裙。

    陆骁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开始介绍:“这一件是咸宁十七年洛京流行的云纹纱裙、金丝绣花长裙和百褶如意裙,这是冬天勋贵家的女儿人手一件的翠纹羽缎斗篷……这件是咸宁十八年夏天时兴的撒花罗裙、百蝶曳地裙; 这件织锦镶狐毛斗篷在冬日也很盛行……这件是咸宁十九年秋天时兴的牡丹纹联珠广袖罗裙。”

    越说声音越小; 陆骁耳根烧红; 还不忘道:“这些裙子的名字真的太难记了,每一件我背了好久。”

    谢琢手指碰了碰牡丹纹上缀着的珠子:“这些都是你去成衣铺子买的?”

    “对; 我那时不知道阿瓷的身量如何; 所以各种尺寸都买了些,还被成衣铺的人说了闲话。”

    谢琢好奇:“什么闲话?”

    “她们说我还没成婚; 可不知道在私下里养了多少美妾和外室; 环肥燕瘦; 各不相同。”陆骁语气委屈; “我明明还是完璧之身!”

    说到“完璧之身”,陆骁心口一跳,想到了什么,莫名有点躁,他十分刻意地转开话题; “不说了不说了; 反正我以后再不会去买衣裙了。”

    他又指了指另一件:“这是咸宁十年的冬天; 我随我爹和我哥外出狩猎; 第一次拉弓猎到白狐。我回去就让府里人把狐皮取下来,做了一个狐裘围脖,还做了两个袖筒; 这样天冷时; 你就可以把手插在里面。”

    谢琢拿起手感水滑的袖筒; 抚了抚,不由想,咸宁十年的冬天他在做什么?

    葛叔带人来救他时,他亲手杀了除张大临外的几个差役,随后在回清源的路上,一直发着高热,神志浑噩不清,好几次葛叔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

    那时他夜夜做着噩梦,闭上眼就是各种各样的画面,甚至常常以为母亲和寒枝都还活着,自己也还在流放路上。这般一直拖到年底,身体都不见好转。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那时在千里之外的凌北,有人猎了白狐,将皮毛做成袖筒,心心念念想送给他御寒。

    原来这十二年来,有人曾念他若此。

    陆骁盯着各种颜色花纹的衣裙,越想越羞耻:“我那时不知道你是男子,反正、反正这些衣裙胭脂首饰什么的,你就当没见过好了……”

    谢琢却没应下,反而从木箱中挑了一罐口脂,放到陆骁手里。

    陆骁只觉得手里这东西格外烫手:“阿瓷你、你是想——”

    “我今日嘴唇没有血色,正好可以涂一点。不过这里没有铜镜,只好让驰风帮我了。”说着,谢琢站到陆骁面前,闭上了眼睛。

    陆骁视线落在谢琢轻颤的睫毛上,隔了一会儿,才不太熟练地打开装口脂的瓷罐,指腹沾了一层脂膏,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抹到了谢琢的唇上。

    谢琢唇薄,上唇中间处有唇珠,唇线弧度精致,有种最顶尖的画师都描摹不出的好看,陆骁用指腹的薄茧碾着指下柔软的下唇,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不禁放慢了动作,想要将停留的时间拉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琢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相撞,都看懂了对方眼底的晦欲之色。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才涂上去的口脂很快消失在唇齿交缠间,甜香氤氲。

    离开库房时,陆骁帮忙拿着一个风筝、几个憨态可掬的泥人以及一个并蒂莲花的烛台。

    谢琢手里则抱着装信纸的木盒,玉白的耳垂上还多了一枚红翡耳坠,行走间摇摇晃晃,与樱红唇色相称,如同在白描的画中添了几笔重彩,显出了几许妖冶丽色来。

    谢琢舌尖被吸吮得发疼,想起方才陆骁将他禁锢在怀中,肆意入侵的模样,不由摸了摸耳垂——红翡耳坠是陆骁亲自为他戴上的,有如某种占有的标记。

    他口中提起:“我接到消息,前两批粮草已经到了,你兄长亲自来接的。”

    “嗯,幸好有这批粮草缓解凌北窘境。”陆骁话里带了点轻讽,“若是等户部运粮,边境的兄弟说不定连粥都要喝不上了。”

    “不过我听传回的消息说,这次耶律真颁了明令,我大楚将士的头颅,有一个是一个,都能拿去换银钱、牲畜甚至放牧养马的草场。因此,北狄人改了战术,常以小队出击,来去极快,能杀一人是一人。”

    陆骁眸光一凛,藏起来的锋锐之气泄出不少:“北狄人人都是轻骑兵,若长此以往,白天夜里都时不时地来劫掠一番,频繁的应战,只会令边境人倦马疲,终有一天会不堪重负。

    所以耶律真登位,意味着三十年内,大楚与北狄必会有一战。”

    两人都很清楚,现阶段,北狄来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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