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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长风几万里-第48章

小说: 长风几万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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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忱语气温和:“现在在宫外,人多眼杂,谢侍读不必多礼。”

    谢琢依言放下手:“臣失礼了。”

    看见谢琢手中提着的药,李忱关切道:“谢侍读可是病了?”

    谢琢摇头:“我自小体弱,容易生病,这些药都是平日里吃着调理身体用。”他主动接下话,“殿下因何会在此处?”

    “心中烦闷,出来散散心罢了。”李忱若有所指,说完便观察谢琢的神色。

    果然,他发现,谢琢还不算愚笨,知道现在老二已经倒台,纠结站队再无意义,在一番犹豫后,迟疑道:“殿下可是因为擢升卫将军之事发愁?”

    李忱负手长叹:“君父君父,先是君才是父,”又苦笑,“我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父皇,心中甚是不安。”

    谢琢犹豫片刻,还是安慰:“殿下不用太过担忧,当日臣陪陛下游太液池,一只拂菻狗突然出现,扰了陛下的兴致,还朝陛下吠叫,陛下因而生怒。后来得知拂菻狗是大皇子妃的爱宠,便叫人送回去了。”

    李忱立时皱了眉。

    杨婉养了只拂菻狗解闷的事他知道,前几日突然走失、受了伤被送回来这件事,他也零星听见过两句,据说将狗送回来的内侍一问三不知,杨婉心疼地流了几滴泪,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整日繁忙,哪有时间关心一个妇人养的狗如何?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

    他倒是能明白消息之所以未传出,一定是高让令在场所有宫人都噤声。

    若不是谢琢当日在场,他估计根本不会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紧接着,李忱心中压抑多年的愠怒又冒了出来。

    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拂菻狗,竟会是他的父皇压着擢升诏令不发的原因,这话说出去,谁人敢相信?

    他也无法相信!

    理由太过荒谬,李忱反而觉得是咸宁帝以此为借口,再次打压他,让他颜面尽失。那些朝臣,甚至被禁足的老二,指不定在背后如何嘲笑他!

    这次是拂菻狗,以后呢?是不是他养条鱼、种棵树,都会成为咸宁帝斥责他、夺他颜面的借口和理由?

    储君之位就在眼前,李忱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眼中薄怒与怨恨转瞬即逝,李忱又笑道:“此番有劳谢侍读解惑。”

    谢琢垂首:“小事罢了,殿下言重。若无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李忱清楚,谢琢这样的人,想要收服绝非一天两天的事,便在寒暄两句后,利落放人。

    与大街上的繁华喧闹不同,永宁坊的窄巷安静许多,前后都没有行人。谢琢因为走了不近的一段路,虽未气喘,但两颊微微泛红,像雪色的皮肤上轻扫了一层胭脂。

    极为敏锐地,谢琢发现了附近第二个人的存在,但周身并未升起戒备。等他抬头,就看见了蹲在墙头,不知道远远看了自己多久的陆骁。

    见自己被发现了,陆骁笑容飞扬地跃下,顺手接过谢琢手里拎着的药:“糖罐子里的糖没了,我刚刚去宣平坊的糖铺买了两包糖,这不,正好赶上你抓药。”

    谢琢眸光微动:“东面那条路回来的?”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的衣料,不希望陆骁撞见他和李忱交谈的画面。

    陆骁察觉到了。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换成:“对,就是走的那条路。”

    捏着袖口衣料的手指倏地松开,谢琢笑着打趣:“又买了糖?不怕我牙疼得半夜睡不着?”

    陆骁立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话还是之前谢琢刻意疏远他时,他赌气说的话。

    “……我问过宋大夫,只要早晚漱口洁牙,不会牙疼的。”

    陆骁没有戴护腕,两人挨得近,宽袖时不时地擦过,谢琢借着袖口的遮掩,握住了陆骁的指尖,依然目视前方:“你那次送给我的糖,我每一颗都吃了,很甜,药都没有那么苦了。”

    身体仿佛还有记忆,在他说起时,舌尖似乎尝到了浓郁的甜味。

    陆骁僵着手指,任谢琢牵着,又不由偏开头,眉梢眼角的笑压不住。

    夜里,陆骁翻着兵书,一边用手指凭空勾画路线图,每隔一会儿,就抬眼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谢琢。

    两人都倚坐在书房的榻上,中间的案桌放着茶具,青瓷杯中盛着的清茶已经冷透,水面映着窗缝外的溶月。

    等陆骁画完秦望山的地形图,再看去时,就发现谢琢睡着了。

    他已经摘了冠,墨发用陆骁送的锦带松松绑着,稍显凌乱。原本在手里握着的书册已经落到了旁边,匀长的五指搭在竹青色衣面上,却还保持着握取的姿势。

    陆骁忍不住好笑,又有些心疼。

    日日周旋于咸宁帝、李忱、杨敬尧诸人之间,与不同的人勾心斗角,还要谨防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暴露,不知阿瓷会不会觉得疲累。

    怕谢琢着凉,陆骁动静极轻地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了谢琢身上。

    以黑色为衬,谢琢的肤色更似霜雪,眉眼如画。

    他的阿瓷是极好看的。

    视线做墨笔,陆骁缓缓描摹着谢琢精致的眉骨、微扬的眼尾、烛光下一半浸在阴影中的鼻梁,以及——柔软的嘴唇。

    随即,再移不开。

    谢琢的唇薄,唇线清晰,最近吃药调理应该是有用的,唇色显出了一层淡绯,润和软的唇珠极是惑人。

    烛火摇动,陆骁仿佛坠入了由谢琢的呼吸织成的网中,难以自抑地缓慢俯身靠近。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像是起了一片燎原大火,烧尽连天荒草。

    阿瓷,阿瓷……

    念着这个令他辗转反侧、思之不忘的名字,陆骁的吻如风吹薄云,微顿后,珍而重之地落在了谢琢的眉心上。

 第54章 第五十四万里

    入三月后; 洛京城内画旗风展,杨柳依依。花卉渐次盛开,城郊游人如织; 平民勋贵争相出城踏青; 笑和饮酒。

    而凌北陆家却连递四道折子入京; 汇报与北狄的战事,同时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军械,以补损耗。

    “诸卿怎么看?”咸宁帝命高让将最新一道折子送与在座的大臣传阅,“陆大将军在奏折中说,因冬天太过严寒,凌北的军田收成也少,所以需要填补的军粮比往年多了两成。另外; 因与北狄的战事频发; 军械耗损也比往年多了三成。”

    户部管天下钱粮,听咸宁帝说完; 户部尚书就先坐不住了,忍不住道:“怎一下就多了两成?就算军田减产,也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缺漏。”

    兵部尚书没个好气:“耶律真当了汗王后,频繁挥兵边境; 凌北将士杀敌,难道不需要吃粮?另外,交战时,军粮被烧被抢; 有一定的消耗也是正常; 再加上军田减产; 怎么就不能多两成的缺漏了?”

    当众被驳; 户部尚书怒道:“我只是心中存疑; 又未曾说陆大将军虚报,你为何如此夹枪带棍?”

    兵部尚书丝毫不让:“既然你不会好好说话,我自然也说不出好话!”

    “够了,”咸宁帝将茶杯重重放下,“朕把你们招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的。”

    在座之人纷纷噤声。

    杨敬尧缓声道:“户部尚书有所疑虑也是正常,毕竟往前数几年,凌北也未曾有如此大的辎重缺口。”

    “首辅所言极是。”户部尚书当了几十年的官,心里的账清清楚楚,当即开始哭穷,“为防无定河春洪泛滥,户部已经支取了大笔银钱,征召民夫疏浚河道、修建堤坝,依工部移来的账目,后续还有开销。另外,怀州春旱,要出钱赈济,修建后陵,修建雍丘的行宫,样样都是银钱。现在陆大将军既要粮又要军械,户部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他隐下没说的是,开春以来,咸宁帝想要一批织金云霞龙纹、龙纹纻丝纱罗和五爪龙暗花做常服,再加上皇后和各妃嫔的春衫,两三千匹布和金线红花等原料加起来,亦是一大笔开销。

    户部尚书心里明明白白,若是此次慷慨地把银钱给了出去,那下次咸宁帝再找他要钱时,他给不出,就是他的失职,同样的情况多来两次,咸宁帝认定他无能,那他仕途也就到头了。

    工部尚书也道:“凌北所需军械数量庞大,军械所锻造也需要时间。”

    “数量庞大?”兵部尚书愤愤出声,“你就没算算,凌北多少年不曾往洛京要军械了?想来此次也是武器实在不能用了,才会要点矛戟枪头之类的铁器,你军械所的库中不可能没有存货!”

    工部尚书怒目:“我不过实话实说,又没有说不给,怎么,就你忧心战事?你不在我们位置上,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咸宁帝冷淡地摆摆手:“别说了,都回去给朕好好理理,下次再议。杨卿,你留下。”

    等殿内重新清净下来,咸宁帝捏了捏眉心:“杨卿,你怎么说?”

    杨敬尧知道咸宁帝想听的到底是什么。

    他还是一贯的慢声慢气,言语间很是为咸宁帝忧心。

    “凌北短短一两个月里,接连递了七八道折子入京,这本就不寻常。陛下除了看折子以外,没有别的途径能够了解凌北的真实情况,只能是陆大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咸宁帝手停下,对着杨敬尧,他未隐藏自己的忧虑:“是啊,朕坐洛京才可安天下,凌北被陆家把持,犹如铁桶,即便是派监军过去,也只能看见陆家想让他、或者说想让朕看见的。此举还会引人上书说,陆家满门忠烈,朕不该如此多疑,伤了陆家的心。”

    杨敬尧附和:“那些人满口大仁大义,却不曾为陛下考虑过分毫,不知陛下所忧所虑。”

    咸宁帝起身,负手踱步,感喟:“军粮多了两成,军械多了三成,若陆家用多出来的这些辎重养兵,那就如猛兽装上了獠牙,到时,谁能拦得住?陆家的兵,各个都在战场搏杀,见过血。而朕的禁军,只会杀鸡赶兔,真对上,不堪一击。”

    杨敬尧点头:“确是如此。况且,近年来,不单是凌北,连洛京中都有不少百姓称赞陆大将军护国护民,若无陆大将军镇守边境,用兵如神,北狄早已兵临洛京。”

    “荒谬!”咸宁帝脚步顿住,登时拂袖,“真当我大楚缺了区区一个陆渊,就国将不国了不成?这么多年,北狄那群马上蛮族从未越过凌州!兵临洛京?当真可笑!”

    杨敬尧连忙躬身拱手:“陛下息怒,实乃百姓愚昧,易受煽动。”

    “不用再议了,军粮和军械各多给一成,足够了。”咸宁帝站在御案旁,将凌北来的折子扔到一处,“铁器不腐不碎,朕就不信,他陆渊真的就有如此大的损耗!”

    书房里,葛武将煎好的药端进来:“公子,还得稍稍放一放,有点烫。”

    “好。”药汁黑稠,还散发着一股酸苦气,谢琢已经很习惯,继续练字。

    放下药碗后,葛武没有走开,汇报道:“进出凌北的商队带回了消息,最近北狄上下戒严,过去的商队不仅要被搜身、清查货物车马,还会被征重税,甚至已经死了好几个人。陆将军的意思是,安全为上。”

    “嗯,让昌叔就按照陆将军说的办。”衡楼的商队通常是将大楚的茶叶和漆器瓷器等卖往北狄,再从北狄运回药材、皮毛甚至矿藏,而衡楼产业广布,只是短时间内少派商队来往北狄和大楚,不会有什么影响。

    “另外,户部计划调往凌北的粮草肯定不够,你告诉昌叔,让他继续收购粮食。现在正是春耕,若不好收粮,粮商富贾仓库中去年前年的粮食也可以给出高一点的价格。”

    谢琢写完十页纸,搁下笔,取湿布巾擦了擦手,又叮嘱,“粮收上一部分后,就可以开始陆陆续续往凌北运,边境断不得粮。”

    葛武把谢琢说的都一一记下,生气又想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边境将士用命垒城墙,为什么安闲度日的人却如此吝啬,连饭都不给吃饱!”

    “人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私心。”谢琢手指触了触药碗,觉得不烫了才端起来。

    宋大夫几个药方用的都不是寻常的药物,有的辛辣,有的发凉,有的喝下去后,舌头都发麻。难得这一次的新方子除了有点酸以外,没有别的怪味。

    喝完后,葛武将药碗端走,谢琢含了一块糖,压下舌尖的苦味。

    糖还没吃完,陆骁便来了。

    见他革冠高束,一身麒麟服穿得规整,谢琢疑惑:“今日进宫了?”

    陆骁一进门就去握谢琢的手,一边漫不经心道:“没有进宫,去了一趟户部,我好歹顶着侯爵,虽然勋贵和朝官的品级各算各的,但勉强也能用上一用。”

    “是去盯着户部给粮了?”

    “延龄好聪明!”陆骁将自己的手指扣进谢琢指间,抱怨,“户部的人都滑得很,要是不盯着,他们能想出一万种法子盘剥。还有,存了三四年甚至发霉了的粮食,他们也敢充作军需送往边境。以前我还在凌北时,不是没见过,纸上写着一百石,实际上一百石中能给人吃的,不足三分之二。”

    朝中之人,最会揣摩上意、观望风向。在确定了咸宁帝对凌北陆家的态度后,就知道这件事的尺度和下限在哪里,且料定,就算粮食发霉不能吃,陆家也不敢再上折子向咸宁帝讨粮。

    “我既然在京中,也该发挥发挥作用,不然他们还以为陆家真的无人!”

    “嗯,”谢琢给陆骁出主意:“七天前,户部尚书范逢的夫人打死了一个雇佣的良籍婢女,不过又有人说,是范逢亲手鞭笞,致其暴毙。后来范家赔了些银钱给那个婢女的家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若这件事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弹劾。”

    陆骁眼睛一亮:“这就是能用作要挟的把柄!”

    “对,若御史弹劾,范逢失大臣之体,违朝廷之法,立私门之威,按本朝惯例,他必须自请置于狱中,等候调查。”

    谢琢记性极好,无论是琅轩还是千秋馆,都是消息来源,他稍加思索,就将户部某个小吏瞒着家里养了个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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