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命不久矣-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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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熠听见这话,眉心微动。
他想起此番被父皇派来云疆的差事,以及昨夜锁关林里,在沈姝身上发生的一切……
“父皇身子一向康健,为何会对这种东西如此上心?”他沉声问道。
派人专门守在云疆,整整十年。
且每隔十日要送进宫里消息,十年从不曾间断过。
这已不是单单是“上心”,而是一种执念了。
棋公公伏地,颤颤回答:“老奴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多问。赵司马在老奴面前提起百毒不侵之人,老奴觉得与药王谷后人十分相像,便给他使了个方便,没想到……”
“这件事,你可曾上报给父皇知道?”楚熠又问。
棋公公赶忙回答:“消息未坐实前,老奴不敢上报,是以……至今京城还不知道这件事。”
楚熠闻言,神色微松。
他沉吟几息,又问:“你派人去追药公,可是怀疑……那药公便是消失的章思淳?”
“正是。”棋公公恭谨回答:“听闻章太医乃解毒圣手,殿下所说那人的年龄,又与章太医相符,是以……”
说到这,棋公公的语气,带了几分幽怨:“老奴只是派人跟去认一认人,却不成想……被沈长史如此痛下杀手,若非如此,老奴今日也不会偏帮赵司马,被他利用……”
楚熠冷冷打断他的话:“有人毒杀他儿子,不反杀回去,难不成还请你们喝茶吗?人被杀、被利用,跟沈长史没关系,都是因为你蠢。”
棋公公听他语气隐含愠怒,赶忙跪伏下身去,颤颤称是。
半晌,上首才又传来楚熠的声音:“昨夜本王在锁关林,遭遇西匈乌鲁将军带毒奴,是药公出面救了本王性命。如此本王已欠药公两条命。他只是锁关林里寻常土著,且年事已高,并非你所寻的章太医,这件事到此为止,若父皇问起来……”
“殿下放心。”棋公公识相地道:“这几日云疆发生之事,绝不会从老奴这传回京里去。只是萧都护那边……”
“本王自有定夺,你且先退下吧。”楚熠摆手道。
棋公公知道这是过了,千恩万谢叩首谢恩,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之后,一直在旁听着这一切的飞云,忖度着道:“棋公公这人是个老狐狸,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皇上那边……”
“他不敢。”楚熠淡淡道:“与细作勾结,是诛九族的死罪,他很明白,我留他狗命只是不想惊动父皇,现如今他比任何人都怕宫里知道这件事。”
飞云闻言,打从心里为沈家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指着楚熠手边小几上的那本书,疑惑地又问:“殿下,此番皇上让咱们来云疆,收集云疆毒草,可是与那九转还魂汤有关?”
楚熠拿起书,看着封皮上《云疆百草图鉴》几个字,一双瑞凤眸里尽是幽深之色。
“让影一他们加快速度,尽快将这上头的东西收齐。如此本王才能尽快回京,当面问父皇此事。”他沉声吩咐道。
飞云赶忙应下,正欲转身下去安排。
“等等。”
楚熠声音沉冷地道:“派飞羽亲自去趟萧家,寻个大夫给萧远亮诊脉。眼皮底下竟有西匈细作做到司马还不知,为了一己私利竟毒杀下官家眷,怕是病的不轻。萧家世代基业、长平侯生前打下的太平边疆,容不得有人如此亵渎。三日内,我要看到结果,云疆这块地方,萧家就莫再染指了。”
飞云神色一肃。
殿下和萧家素来亲近,长平侯病逝,萧家费心筹谋才将萧远亮安到云疆都护这个位置上。
若是以往,出了这等事,处置萧远亮一人也就罢了。
而现在,殿下竟要把整个云疆,都从萧家手里摘出去……
萧家因着萧远亮,在云疆既有从军的儿郎,还有边关的庶务。
若是从云疆收手,可要折进去不少人的前程。
看来,殿下这次是动了真怒,借此好生敲打萧家。
思及此,飞云拱手问道:“若萧家从云疆撤出去,那云疆……殿下打算要如何处置?皇上那边……”
“我自有定夺,你且去吧。”楚熠淡淡地道。
第079章 他是内应
与此同时——
沈姝心事重重回到茶楼,将赵府发生的事,都告诉给沈晋明,却有意隐去了飞云告诉她的话。
在向父亲求证之前,将这些事告诉给三哥,只会平白惹他担心。
沈晋明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沈姝情绪不对。
他想到昨夜一整夜,妹妹都在奔波,许已是疲惫至极,便按下心中诸多疑问,带沈姝回到了沈府。
两人刚在门口下车,就见福喜匆匆迎了上来:“三少爷、四姑娘,小的正要去找你们,可巧你们回来了,老太太身子突然不大好,您二位去赶紧去看看吧。”
沈姝心里一沉。
早上她进城时,虽听到有人议论祖母受惊病了,并未放在心上。
因着祖母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这种话,一听就是特意放出去的风声。
再加上,她短暂回府换药时,也未听几个丫鬟提起松暮斋,就更加笃定传言是假。
没想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吗?可请大夫看过没?”沈晋明蹙眉问道。
沈姝心下一松,早上好好的,就意味着她听见的消息,是放出去的风声无疑。
“早上确实好好的,就在方才,招了各房太太单独说话,下人都摒退到院子外头。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叫上了大夫……”
福喜说着,便把两人往松暮斋的方向引。
沈姝心里咯噔一下。
听这阵仗,怕是府里内应有着落了。
从昨晚到方才,沈姝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没解开。
三哥中毒、阿爹请药公这件事,都极隐秘。
她去明月斋时,还亲眼看见沈府下人统统都被撵到外面,除了各房主子,无人知道内情。
可是,赵司马这个府外之人,却偏偏在药公离府后不久就得了消息。
想来应是昨日四婶主动认下瓷壶来历之事,让内应放松了戒备。
阿爹阿娘为了让鱼咬饵,借着四婶“认错”的契机,撤去府里的防卫。
这才给了内应往外递消息的机会。
阿爹阿娘昨夜既布下双重之局,究竟是谁往外递的消息,相信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数。
如今外面的事已了,也该将那人揪出来,好好审一审。
此刻,祖母突然病倒,想必正是因为那个内应。
思及此,沈姝加快脚步,匆匆往松暮斋走去。
他们刚踏进松暮斋的院门,就听见上房传来一声沉喝:
“我沈家这么多年,究竟有何对不起你之处,竟叫你这般吃里扒外,对亲人下手!”
是祖母!
沈姝和沈晋明正打算往上房走,却被迎上来的怀月,伸手拦下。
“三少爷,四姑娘。”怀月压低声音道:“老太太身子已经无碍,这会儿正和几个太太说话,请两位随奴婢来。”
她说着,就把沈姝和沈晋明,带进上房旁边的耳房里。
耳房有扇小门直通往上房正厅。
有碧纱橱隔在小门和正厅之间。
怀月无声请沈晋明和沈姝坐了,捧上两杯茶,便悄悄退了下去。
从他们进院门,到此刻,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上房里却未再听见人声,只听得到一个中年女人委屈痛心的呜咽。
这呜咽声,让沈姝十分耳熟,却想不起是谁。
总归,不是她素日最熟的四婶。
坐在她对面的沈晋明,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
听到那声音,他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水,呷了几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这人是在他意料之内。
沈姝侧着耳朵听了几息,心里却跟猫挠似得,实在坐不住,便悄悄走到小门旁边,打开一道缝,往正厅看了过去。
因隔了一道碧纱橱,沈姝并不十分能看清楚里面的人。
可是,在她有限的视线下,却出乎意料的发现——
跪在厅中间的人,不只有一个哭泣的中年女人,更有个虎背熊腰的年轻男子。
是……大伯母赵氏,和大哥哥,沈晋生?!
沈姝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实在意外的很。
不怪沈姝意外,就连整个沈府的主子,都想不到这些事竟和他们有关。
大老爷沈勇英年早逝,大太太赵氏不愿再嫁,独自抚养沈勇留下的唯一血脉沈晋生。
大太太生性懦弱,又因大老爷早逝的缘故,对庶长子沈晋生格外纵容。
若说三少爷沈晋明在未入军营之前,是云边城里的假纨绔。
那这位大少爷沈晋生,则是云边城里的真纨绔。
吃喝嫖赌、眠花宿柳样样都行。
再加上继承大老爷一身蛮力,早年在云边城里也是一霸。
好在,沈家的家规不是摆设。
当年沈勇是在战场上死的,沈冲不忍沈晋生再如此胡混下去,便禀了沈老太太,强硬将他送去军营,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
这么多年下来,沈晋生因为有乃父的勇猛之风,也算小有威名。
沈晋生常年驻守关外,极少回城。就算回城,也只是匆匆请了安就走。
沈姝多年都不曾见过他,也不曾听闻丫鬟提起他。
这一次,他是何时回来的,怎地她一点都没得到风声?
就在沈姝恍神间,沈晋生瓮声瓮气开了口:“我父亲是这个家的长子,我是长孙,我们大房虽不是祖母嫡出,却也是沈家不折不扣的血脉,凭什么要让一个外头来的野种,越了我这个长孙,我不服气,自然要揭下他的真面目!”
沈姝听见这话,脸色瞬间一变!
就连原本气定神闲坐着吃茶的沈晋明,都瞬间蹙起了眉头。
“啪!”
沈老太太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这个逆孙,这个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亲生骨肉,你说谁是野种,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沈晋明梗着脖子:“没人教我,阖府都知道二婶两次生产,不在府里,都专程跑去横川老家,巧的很,两次都待到孩子半岁才回来。他们二人长得与二叔也不十分相像,不是野种是什么?!二叔为了蒋家的家财,忍气吞声也就算了,祖母也打算如此糊涂下去吗?”
这话把沈老太太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她气指着在一旁只顾呜咽哭泣的大太太赵氏:“这些话,是不是你教她说的?!”
第080章 又见印记(虹和氏璧打赏加更3)
大太太听见这话,哭得更加泣不成声。
“不……不……我没有……没……”
她断断续续只说的出这几个字,怯懦的模样,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倒是旁边跪着的沈晋生,愤愤又开了口:“我母亲平日连蚂蚁都不敢踩,更从不嚼人舌根,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整件事都是我做的,是我一直怀疑三弟身世,才给赵司马递了消息。那果酒也是我趁母亲不查,偷偷让人下毒进去的。
换壶的清风一家子,已经被我杀了,尸首就扔在落子崖棺椁里。
还有昨日,我一早从关外回来,得了消息,就把消息递出去。即便这次没试出毒,也不能证明三弟是我沈家骨血,祖母要打杀我之前,先让二叔和三弟滴血认亲,若果真是我们沈家骨肉,祖母如何处置我,我都绝无怨言!”
话音刚落,一个粗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小崽子,你从哪听来的屁话,说抱石不是我亲生的?我沈冲嫡子,轮得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置喙!”
随着这声话落,沈冲掀开帘子,走进了厅里。
他大步走到沈晋生面前,大手揪起沈晋生衣领:“看在你爹份上,老子告诉你,为何你二婶会去老家生子,那是因为她身子弱,须得老家祠堂的女冠给调理。抱石是我嫡亲骨肉,你听过一两句不着调的话,就勾结外人下毒害他性命,今日老子就让你也尝尝,被人谋害性命的滋味!”
沈冲说着,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沈晋生脸上。
一时间,正厅瞬间惊起一串低呼。
“儿啊!”
赵大太太惨叫出声,似鼓起勇气,抱着沈冲的腿哭求:“二叔……二叔……他还是个孩子,一时迷了心窍,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看在你死去大哥的面子上……”
“孩子?”沈冲怒吼出声:“都他娘二十多岁的人,吃里扒外勾结细作,还他娘的是个孩子?!”
沈冲越想越气,抡圆拳头,正准备再锤下去——
“慎行!”沈老太太急急开口:“他是你大哥唯一的骨血,你不准动手!”
这话生生把沈冲的拳头定在那里。
然而,被他揪着衣领的沈晋生,却裂开带血的嘴笑起来:“打啊!你打啊!恼羞成怒了哈哈哈……你把我杀了吧!就算我死了,那野种该不是你的,还不是你的。你是长史又怎样,在沈家还不是阖府笑话!
若非二婶家里有几个臭钱,一个区区商户出身的女子,怎有资格做这沈府主母?你当四婶娘家,那么轻易让人借他们手送了壶,还不是见不得你们二房的做派。呵——就算你把我杀了,也堵不住这沈府上下悠悠之口!”
这话对于沈冲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挑衅和侮辱。
“像你这等蠢材,让你活在这世上,早晚祸害沈家,今日我就代你爹清理门户!”
“慎行!不可!”
“二哥,住手!”
“老爷,不可!”
“二叔,手下留情……”
眼见着沈冲的拳头,就要砸在沈晋生脸上——
一个身影,从耳房小门急急蹿出去,抱住了沈冲的胳膊!
“阿爹,莫要冲动!”沈晋明焦急说道。
因眼睛不便,他踉跄带歪了横在中间的碧纱橱。
让原本站在门后的沈姝,终于看清了厅里每个人的面容。
更看清楚了坐在上首,多日不见的祖母——沈老太太的面容!
沈姝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此时此刻,沈老太太紧蹙的眉心,正有半道香灰印记。
那香灰印记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就像是道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