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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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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措玛看到温顺的小红马“得得”地走近她们,她明白了姐姐要做什么,她一下站了起来,不相信地问道:
    “姐姐,你要鞭子就是要打小红马吗?”
    “沃措玛,这马应该教训教训!幸好我被摔进了羊毛堆里,如果没有那堆羊毛,我肯定被摔伤了,所以我要惩罚它,要让它知道,把主子摔下来是什么后果!大人都说马通人性,我看它并不懂这点,非让它记住这个教训不可。”
    “它还小呀,它是受了惊吓的,你不应该打它,我不会让你打的!”沃措玛面颊绯红起来,她激动紧张地冲到小红马身边站着,想要保护她的“嘎达麦波”。
    萨都措从卡垫上站起来:“沃措玛,听姐姐的话,如果刚才摔下马的是你,姐还是要教训它,不然以后把你摔伤了怎么办?”
    “不会的,它不会摔下我,我知道。”
    “它告诉你的吗?”萨都措笑了起来,走近妹妹。
    “我感觉得到。”
    “那么它把我摔下来你感觉到了吗?”
    “这不一样!”妹妹不高兴地瞪了眼说。
    “怎么不一样?好啦,乖妹妹,你还小,让姐姐来收拾它吧!”说完转身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皮鞭,在手中掂量了下。
    “你……你敢!萨都措,你敢打它!”
    萨都措对身强力壮的女佣说:“把沃措玛抱上楼去,别让她下来。”
    虽然沃措玛又哭又骂,极力挣扎,最终还是被佣人抬着上楼了。
    马夫按大小姐吩咐把小红马拴在马棚边的木桩上。萨都措学着父亲土司爷的派头,握着饰有金银珠宝的鞭柄,用鞭梢轻轻点着左手心,显得十分自信而傲慢。
    她开始一鞭又一鞭地抽打着小红马,而且一鞭比一鞭狠,起初小红马极力左右躲闪,后来仿佛明白了这场鞭打是它无法躲避的,于是默默地隐忍着,肌肤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
    汗珠从萨都措娇美细致的鬓边流下来,她终于停了会儿,脱下左边的衣袍袖,让女佣把两只衣袖在腰间打了个结,挽起橘红的锦缎衣衫袖,解开镶金边立领衣颈口的盘扣,又开始挥起皮鞭,这样打打歇歇持续了很久,看到小红马油亮的皮毛上渗出了血迹,这才使她气消了一些。
    沃措玛被佣人反锁在她的卧室里,她踢着门哭喊了好一阵也没人来开,只好把她的几件绸缎衣衫、缎袍、绸腰带等系结起来,一头系在靠近窗户的床栏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细小的腰上,推开花格窗户,爬出窗外,这几件结在一起的绸缎衣像彩色幡旗一样挂在墙上,顺着它慢慢向下滑去,刚好可以到达二楼的一个平台上,大概还有半人高,她就跳了下去,然后又顺着一个小木梯到红色的崩科屋顶上,在这儿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时土司爷翁扎·多吉旺登抱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狮子狗和一帮随从从后院走出来,看到这情景他示意其他人止步,把狗交给管家,自己径直走到大女儿身后,佣人和农奴们忙放下发辫,低头弯腰吐舌地退开,他向一个仆人低声询问着,一面欣赏地看着女儿鞭笞小马。
    沃措玛见父亲来了,以为救星来了,但他没有阻止萨都措,居然站在一旁不说话,她伤心地大声哭喊起来:
    “萨都措,你坏,你把它都打出血了,你停下!”
    萨都措专心致志地抽打着小红马,根本没注意妹妹在哭喊,其他在场的人循声抬头望去,见沃措玛正往女儿墙上翻,都惊讶地叫了起来。
    土司爷生气地问:“二小姐怎么在那个楼顶上?”
    女佣志玛说:“她一定是顺着窗户下来爬到那儿的。”
    只听已经爬到墙上的沃措玛喊着:“阿爸,你不让她住手,我就要跳楼了!”
    皮鞭已被夺下,她这一喊急得父亲一个箭步跨上前,把萨都措手上的皮鞭夺下来,他说:
    “萨都措,这是你妹妹的马,你看她都要做什么了!”他又对几个佣人说,“快,带几个人赶紧去把她弄下来!”
    萨都措终于抬头望着楼墙上的妹妹,气喘吁吁地说:“沃措玛,你下来吧,我不打啦!”她接过管家儿子从女佣手中拿来的白色细毛呢巾,轻轻擦拭尽额上的汗珠,不多会儿,几个仆人随着沃措玛匆匆下了楼,沃措玛伤心地向她的小马奔去。
    好些日子沃措玛始终不理睬姐姐,无论萨都措怎样逗她,对父亲也是爱理不理的。面对两个宝贝女儿的矛盾,土司爷束手无策了,如果此时柔情的妻子在这儿,就不会那么麻烦了。于是他派人到近两百里外的曼图亚庄院,请夫人丝琅提前回家,又敦促马夫对小红马的伤要格外关照,尽快使它好转。
    丝琅是大头人阿格塔绒的女儿,每年的春天她都要到曼图亚的父母身边去,有时也会带两个女儿在那儿度过冬春,她十分喜爱暖融融的曼图亚春天盛开的一笼笼桃花和梨花,村舍小溪边迎风招展的垂柳,还有耕种时节村里举行的各种祭祀仪式的热闹活动,在这儿才感觉得到春天的鲜活。今年没带两个女儿一同去,她答应秋天核桃成熟时一定带她们去。
    丝琅的提前归来使两个女儿惊喜万分,豪宅里上上下下的人们都因土司夫人回来而轻松愉悦了些,当下人从她带回的一只红牛皮镶包的木箱里取出一大捧粉白如雪的梨花时,大家都惊叹起来,农庄那边都花开如云了,而草原才开始冒出浅浅的新绿。
    面容秀美、气质清雅的丝琅是个心地善良的贵族女子,她对仆人和差巴从不谩骂或侮辱,如果她亲眼看到有人偷懒耍奸,她只会轻言细语地责备一番,也从不轻易差人鞭打下人,所以大家都喜欢她,尊敬她。
    此时,在富丽堂皇、梁柱雕花饰彩如宫殿的大厅堂里,沃措玛正俯在母亲怀里哭诉姐姐的“罪状”,她们坐在铺着华美羊毛绒地毯的雕花长椅上,萨都措却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坐在母亲脚边的卡垫上,一言不发,任妹妹哭诉,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沃措玛,你就别难过了,马比人坚强,它会很快恢复的。都说草原男人爱骑马,女人爱歌舞,没想到我的女儿会如此爱马,阿妈当初真应该把你生成男孩!来,抬起头让阿妈看看,沃措玛是不是像男孩?”母亲笑着双手捧起沃措玛的头,故意很认真地审视了会儿,脸上还挂着泪的沃措玛被母亲逗乐了,她“咯咯”地笑着,双手摇着母亲的膝,撒娇说:
    “阿妈,你也护着姐姐,你也坏,你坏你坏。”
    “阿妈刚才不是已经责备了萨措,你看她不是多想求你原谅吗?”萨措,是萨都措的简称和爱称,这是藏语名字里常有的称呼法。
    萨都措马上接道:“沃玛,别生阿姐的气了,好吗?我再不这样了。”
    沃措玛“哼”地一声别了姐姐一眼,把头扭开了。
    “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吧。”
    母亲微笑着道:“去吧,给萨措几下,出口气怎么样?”
    萨都措跪在卡垫上向妹妹身边移近了些,头靠了靠妹妹的额头:“来,姐给你行碰头礼了,我们和解友好吧。你要打也可以,姐让你消消气,怎么打都可以。”
    沃措玛拭尽脸上的泪,举起小拳头在姐姐肩上捶了几下。
    “用劲呀,我忍着,只要妹妹不再生气!”萨都措夸张地做出忍受疼痛的样子对妹妹说。
    这一来,沃措玛才破涕笑了起来,萨都措忙拉住她的手亲了亲,贴在自己面颊上,然后拥住妹妹高兴地说:
    “沃措玛原谅阿姐啦,妹妹你真可爱!”
    母亲秀美的面庞上愉悦地挂上了幸福慈蔼的笑容,双眼笑成了细细的弯月。
    从门外走进来的翁扎土司看到母女三人这样祥和幸福的情景,他笑了,高兴地大声说道:
    “哈哈,两姊妹终于和好如初了,这样多好,家里这才有欢乐!还是你们母亲有办法啊。”他愉快地坐在她们对面的檀香木雕花椅上,又关心地问妻子:“累了吧,一路颠簸够你受的。一回来这两个女儿又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看见她们一点也不累了。”她温柔地微笑着,看着丈夫说。
    土司对两个女儿说:“还不知道母亲给你们带来些什么吧?快去看看吧。”
    姐妹俩手拉手欢天喜地地跑出大厅。
    管家泽仁昌珠已安排下人把夫人一行带来的东西分类清理好了,女佣志玛把那一箱还散发着芬芳的梨花分成三大束一一插在浮雕花纹的金黄色长颈大肚铜罐里,首先供一束于四楼经堂菩萨像前,另一束端进夫人卧室里,第三束正准备端进大厅堂,两姐妹兴奋地嚷着这束花由她们来拿。
    “妹妹你拿花,我来拿铜罐!”这样稀奇的花,她们是不让下人来拿的,姐妹俩争着要亲自来做。
    “好呢!好香好美呀!”
    她们一人抱着一样兴高采烈地向厅堂走去,父亲和母亲正说着话:
    “想不到这样纤弱的你生了两个烈女儿,沃玛居然说再打她的马,她就要跳楼了,当时,我可吓坏了。”
    “她们都像你,特别是萨都措,怎么忍得下心把小马打得满身是伤,真不像女孩子做的事。”
    “我们翁扎家没生男孩,但这两个女儿却会胜过男孩,我敢肯定地说,再过几年就可以给萨都措找个好女婿辅佐她,翁扎土司家族照样兴旺发达……”
    父亲的话被高高兴兴进来的两姊妹听见了,沃措玛不太懂父亲的话,对这些就不在意了,她跑到父亲身边把梨花递近父亲的鼻子说:“阿爸,你嗅嗅,还有香味呢。”
    “真的,苦甜苦甜的清香味!”
    萨都措却生气地嘟着嘴走到镂花的檀香木虎皮纹长桌边,把铜罐往桌上一放,生气地说:
    “阿爸,阿妈,我可不想嫁人,我还小,你们最好别说这些,好吗?真烦!”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沃措玛见姐姐生气的样子,愣了下,又看看父母,然后把花插进铜罐,学着姐姐生气的样子,嘟噜了句:
    “我更小,我也不想嫁人!”她天真地说完就赶忙尾随着姐姐出去了。
    翁扎土司和妻子相视了会儿,便禁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即使雪山变成酥油,也会被领主占了去,就是大河变成奶汁,我们也无权喝一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你要仔细思量好,一再欺压老百姓,他们的肚里,正在默默打着主意。”
    ——藏族民歌
    初秋,曼图亚庄园接到通知,土司一家今秋都要到农庄来度假消闲。在人们心中土司的地位与活佛是不相上下的,大家都诚惶诚恐地引颈等待着。
    翁扎土司有22个农庄,占地共计789 亩,分别分布在朵康南北部,各地有外管家和头人管理。最大的农庄在曼图亚,那儿也建有翁扎土司行宫似的官寨。秋天曼图亚的山山岭岭是七彩的,村庄里小麦和青稞早已收割,肥沃的地里已经盛开的是大片大片的粉红荞子花,一丛丛一笼笼高高的玉米结着沉甸甸的包谷,葱茏的核桃树、苹果树、梨树都结满了累累果实。
    这天曼图亚的贵族和较富的差民都穿上了自以为最好最体面、节日里才穿的漂亮服装,其他贫穷的差户也尽量穿上了稍微像样点的衣袍。青壮年男人们在大小头人的组织下,选出40个人组成一个先遣迎候队,驱马到村外很远处迎接土司一行。
    正午艳阳中天时,有几个身穿鲜艳服装的骑手飞速返回曼图亚,盘山的小径时隐时现在金黄、翠绿的树丛中,逶迤而下,他们打着响亮的唿哨,还扬声高喊着:
    “格嘿嘿,来了,土司爷到了……”
    “格嘿嘿!到啦!”
    霎时间,从山顶到村庄,一路上升腾起柏树燃放的桑烟,家家户户屋顶上也升腾起袅袅青烟,各村寨无论男女老幼都到村外的大道口迎接。
    一阵阵短号和笛子吹奏的乐声传来了,好一会儿,一支耀武扬威的队伍出现在村口,众人忙揭帽放辫垂手恭立于道旁,地位低的人还得吐舌鞠躬,这是地位低的人必行礼节之一,表示是诚挚恭敬,口舌没有在暗中诅咒面前的高位者,女人则还得跪下。其他有身份的富人恭敬殷勤地迎了上去,向土司爷一行献哈达献礼品。这支显耀的队伍最前面是两个骑着白色骏马,手持金黄色铜香炉的侍从,之后就是土司的四个陪臣,都骑一色的黑骏马,他们中间就是身材高而颀长,面庞清癯,穿戴华贵、威严而傲慢的土司爷,他的坐骑是一匹高大膘壮的青色马。土司身边是两个轮流为他举红蓝金黄色锦幔飘垂、鼻烟黄的锦缎华盖的侍从,之后才是穿戴华美、打扮得如仙子似的土司夫人和两个女儿,也有侍从为她们举着蓝色锦缎遮阳伞,后面一长列就是几十个身背叉子枪,腰别长刀、肩挎弓箭的骑手们。
    曼图亚村庄惶恐热闹啦,除了官寨脚下的那段河水依然是被咒语锁着声响,出奇地静静流淌着,其余什么都热闹喧腾起来,远近村寨的差户都来进贡送礼。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土司无论巡游到哪里,那儿的居民不分贫富都要向土司有所表示,沿途各村寨,都要事先做好准备,在道旁摆好各种要献的最上等的酥油、牛羊肉、青稞酒等礼物,并烧好茶水,恭候等待,这表示土司的到来还是大家的“福分”,而土司每出巡一次必定是满载而归,收获丰盛。
    土司在曼图亚的官寨虽不及布隆德大宅楼那么雄伟富丽,但仍不失雄峻,主楼三层,两边围是二层外廊式建筑,中间宽敞的坝子是本地一种粘韧性很强的白色泥土夯磨成的平坝,主楼后面有一片花果园,中间有一个廊式凉亭,这庄园还是前一世土司,也就是当今土司爷的兄长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多吉旺登的。这是个富丽的官楼,前坡下段的河水很美,但却是出奇的静静流着,有别于上下游哗哗啦啦的大声流淌,在这楼上还有一奇,就是任何一只乌鸦也不从这房顶飞过。这是因为在多年以前,多吉旺登土司来这里接管庄园时,他嫌河流水声太吵,特别是晚上,更让他心烦,就请高僧在这段河里做了法事,念经咒,所以后来河面就显出了出奇的静,那时是他人生经历的非常时期,心理也是复杂异常的,甚至屋顶上也不许不吉利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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