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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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赤焰案爆发时,她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也已经开始醒事了。
夏江的心机和手段,她当然清楚,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仍然相信当年之所以能扳倒赤焰帅府与祁王,真正操纵大局筹谋策划的人是她的师父,那位才调绝伦奇诡无双的亡国公主。
对于失去了璇玑公主这个超一流智囊后的夏江,秦般若的信心可不象誉王那么足。
但是现在的秦般若已经不敢再象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在江左盟的反击下几乎被灭掉所有力量的这位才女,如今差不多只能算是附庸在誉王府的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谋士。
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副令誉王着迷的美貌以外,她不再具有任何的优势,行动自然也要分外小心。
何况现在的誉王正处于烦躁和愠怒的劣势情绪之中,也不似以前那么宽待纵容她了。
“昨天本王去悬镜司看了看那个卫峥,好象骨头很硬。
夏江为了防他自杀四肢都锁着,嘴里也塞了圆囊,所以本王没能跟他说话。”誉王眯着眼睛,神情有些奇怪,“他都是这种必死的处境了,可瞪着本王看的样子,竟没有丝毫的恐惧服软。
这些逆犯,实在是太狂悖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秦般若也无法理解。
但一个女性对这种有铁骨气概的男子通常都不可能会有恶感,所以她也只是略略附和了一声“是啊”,便起身为誉王添茶去了。
“不过夏江知道我到了悬镜司后有些生气,”誉王接过新斟的热茶,继续道,“他不太喜欢让自己的三个徒儿知道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这一点他是对的,本王做错了。”
“殿下能如此勇于认错,纳言善改,实在是大有人君风范,”秦般若嫣然娇笑道,“悬镜司历代以不涉党争为铁则,各个悬镜使行事又都非常独立,夏江虽是首尊,也不能明目张胆为所欲为,殿下以后若有什么需要传递给夏江的讯息,还是通过般若的四姐比较好。”
誉王看了她一眼,神情转为冷淡,道:“说起你那个四姐,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是不愿意为本王效力吗?每次让她做事都推三阻四的,若不是因为夏江与她有旧交,指明要让她当中间人,本王早就容忍不了她的放肆了。”
被他一通责备,秦般若的如花笑靥有些发僵。
她当初求四姐去攻破童路时,已言明是最后一件事。
后来童路果然没有逃脱璇玑高徒的绕骨情丝,陷了进去,秦般若假意以四姐的性命安危逼骗童路吐露了妙音坊的秘密,可惜慢了一步,没有斩获大的成果。
正失望之际,却意外发现四姐对童路也动了真情,于是她灵机一动,以助她事成之后便放童路跟四姐远走高飞为筹码,诱使自己的师姐答应为她联络夏江。
可这种交易下的承诺终究不可靠,秦般若对于四姐的控制也远远达不到得心应手的程度,所以面对誉王的不满,她也无言可答。
“你四姐不是很着紧原来梅长苏手下的那个乡下小子吗?下次她再误本王的事,就斩她情人一段手指给她看,那小子在我们手里,她还能怎么样?”
秦般若明白自己四姐表面温婉,但逼到极处却激烈非常的脾性,没有敢附和,只能柔声劝道:“四姐有诸多不是,般若明白。
可是夏江多疑,信不过其他的人,我四姐再不好,毕竟是旧人,纵使将来抽身而去,也绝对不会背叛我们,请殿下大度宽恕她一二吧。”
“你和夏江都信得过她,本王有什么好说的。”誉王是深谙驭人之道的,慢慢又放缓了语气,“你闲了也劝劝她,让她识点时务。”
“是。”秦般若低下头,柔顺地应着。
誉王见她颊边乌云滑落,秀睫低垂的娇柔样子,不由心动,凑近过去,又嗅得阵阵幽香,一伸手间,已圈住她纤腰揽入怀中。
秦般若并没有挣扎。
这倒不是说她准备现在就依从誉王,而是因为她还没挣扎前,屋外便传来了一个温煦的声音。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誉王皱了皱眉,放开了怀中的秦般若,略略整整衣襟,道:“进来吧。”
雕花锦纱的木门被徐徐推开,誉王妃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秦般若,立即露出与往常一般柔和的笑容:“秦姑娘也在啊?”
“见过王妃。”秦般若忙上前施礼,刚刚屈膝,便被扶了起来。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见外呢。”誉王妃笑着客气了一句,又转向誉王,“我不知道殿下是在书房与秦姑娘商议事情,没有遣人请准就擅自来了,请殿下万勿见怪。”
“你说什么呢,”誉王责备道,“你是王妃,我的书房你随时想来就来,哪里用得着事先请准。
再说我跟秦姑娘也没谈什么要紧事。”
秦般若立即知趣地道:“是啊,也差不多谈完了。
般若先行告退,请王妃见谅。”
誉王妃满面春风地笑着,礼貌周到地一直送了秦般若出去,这才回转身,坐在誉王身边。
“宫里情形怎么样?”誉王问道。
“听皇后娘娘说,静妃还是圣宠不衰,年宴上得到的赐礼是诸妃中最高的。
不过靖王自初一入宫行了年礼后,这几日竟一次也没有再进宫去,不知何故。
”
“难道……他还真的忙着在策划什么……”誉王自言自语道,“这么急,连大年都忍不过吗?”
“还有一桩大事。”誉王妃靠近丈夫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得到密报,说静妃在自己的佛堂小室里,私设了已故宸妃的牌位,时时祭奠。”
“什么?!”誉王一下子跳了起来,先怔了怔,等完全反应过来后,立即开始兴奋地搓着双手,“这可是一个大把柄!静妃真是自寻死路!她现在可是靖王最重要的助力了,她一倒,靖王就大伤筋骨,再也不足为虑了!皇后娘娘怎么处理的?”
“皇后娘娘知道兹事体大,未敢贸然,怕打草惊蛇,等这几日找准的时机,务求一击而中。”
“好!好!”誉王大是欢喜,在屋里来回了几趟,“皇后娘娘的手段是不必担心的,我看静妃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女人真是跟她儿子一个样,太傻了!”
誉王妃看着丈夫如此欣悦,一扫多日来的阴懑,也跟着露出笑容,站了起来道:“我想近日之内,一定会有好消息的,殿下也请稍安,这年节中,还要接见诸多宾客,叔王长辈处也得走动走动,外面的雪早就停了,我去给殿下安排车驾吧?”
“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誉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搂住,亲昵地摩擦着她光滑的侧颊,调笑道,“等你将来做了皇后,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任何一个妃子的恩宠压过你的。”
誉王妃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突然消失,表情在誉王看不到的地方转为忧伤,她伸手紧紧回抱住了丈夫,喃喃道:“殿下今日说的话,以后一定要记住……”
“这是当然。”心情大好的誉王哪里顾得上去体察女人敏感的心思,一放开誉王妃后,他便急匆匆地朝外走,准备各处走动贺年尽礼,同时表示自己仍然意气风发,并没有被靖王的雀起而打压下气势。
从初三起开始下的雪果然已停了,誉王那辆特旨逾格敕造的四轮华盖黄缨马车行走在京城宽阔的大道上时,金脆的阳光将骏马周身的华贵鞍具照得亮晃晃的,十分引人注目。
可惜的是街道两边向这支王驾仪仗行注目礼的人实在太少了,少到令誉王都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奇怪的根源在哪里。
一向只负责城门守卫,只有在紧急事态下才会介入地方安防的巡防营现在满街都是。
他们不仅戒严了京城的所有交通要道设卡盘查,还披坚执锐一队队地到处巡视,各重要府第和官衙机构外更是加重兵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惊疑不定的誉王刚准备派人去查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手下一名负责察控京城各类消息的执事已赶了过来,细细地向他禀报原委。
原来有数名流窜于外州府的巨盗趁着年节潜入京城,昨夜一连闯入数家高官府第窃取珍宝,连存放在宝光阁的夜国贡礼火凰珠也被盗走,皇帝一早闻信后勃然大怒,认为是负责夜间宵禁的巡防营失职,立即将靖王叫去大骂了一顿,靖王也坦然认错,表示要倾力严查,务求捕得犯人,追回失宝,所以才有现在全体巡防官兵倾巢而出,满城戒严的局面,据说梁帝对于靖王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派还很满意。
誉王的车驾虽然不在巡检之列,但一路都在巡防营的监看之下行动,令这位亲王非常的不舒服。
但他毕竟是个极为狡黠敏锐之人,只走了几处宗室府第,他便察觉到了看似满城开花的巡防营,实际上在某个区域里布置的重兵最多。
那便是悬镜司衙门的所在之地。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誉王觉得象是有什么东西火辣辣地从胃部升起来似的,有些兴奋,也有些焦躁不安。
夏江的预料没有偏差,靖王果然是准备要行动的。
以缉捕巨盗为由蒙得圣准,从而合理合规地大肆调动兵力,的确是聪明的一招,只可惜……
“你就是孙行者,也逃不过我的五指山。”誉王咬着牙无声地说出这句话,整个表情变得阴狠异常,不知他那么用力是在诅咒靖王,还是在给自己发空的心里鼓劲儿。
就在这时,前面的十字街口突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在这静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张扬。
誉王掀开侧窗厚厚的棉帘向外看去,只见一匹锦辔华鞍的纯色骏马在街口官兵注视下飞奔而来,又拐向南边去了。
马上的骑士一身漂亮的时尚新衣,绣襟玉带,炫目招摇,整个人透着一团潇洒风流的贵气,得意洋洋地样子堪比刚采过鲜花的张狂蜜蜂。
“是这小子……想不到整个京城,竟还是他最从容快活。”看着言豫津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的誉王放下窗帘,轻声感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伏手
奇怪,刚刚回来没几天啊,怎么护照就找不着了呢?难道我们家有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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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王感慨为最快活的言豫津,其实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从容。
锦衣绣袍、华鞍骏马奔过金陵街市的这位贵家公子,不久前才从父亲那里接受了一个任务,一个虽没有什么危险,但也不容易完成的任务。
对于言阙开始重涉朝局的事,言豫津早有察觉,不过切切实实从父亲口中得到印证,是在今年除夕的夜里。
那一晚祠堂祭祖完毕后,父子二人回到暖洋洋的小厢房,围炉饮酒,畅谈了将近一夜。
言阙年轻时的风云往事,言豫津只听梅长苏大略说过那么一件,这次听当事人自己回忆过往,更有另一番意味。
在言阙往昔的那些岁月里,有淋漓豪情,有挥斥方酋,有壮怀激烈,有悲苦惨伤,有那么多需要怀念的人,有那么多难以忘怀的事。
十几年的消沉颓废,依旧不能改变热情激昂的本性,仰首痛饮,掷杯低吟,这位早已英气消磨的老侯爷的脸,在倾吐往事时却显得那么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委顿苍老的模样。
言豫津觉得,他喜欢这样的父亲,那活生生的,情绪鲜明的父亲。
“豫儿,”言阙抚着儿子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为父不喜欢党争,那太丑恶,会吞噬掉太多的美善;我也不喜欢梅长苏,他太诡谲太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以前也只肯答应为他做有限的一些事。
但这一次,我决定要尽全力帮他,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和靖王的这个决定……实在让我感到震动。
明知是陷阱,是圈套,利弊如此明显,但仍然要去救,所为的,只不过是往日的情义和公道……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蠢,却又这么有胆魄的人了。
如果这次我不帮他们,将来有何颜面去见泉下的故友?豫儿,为父的这份心思,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言豫津收起素日跳脱的表情,雄雄炉火映射下的双眸分外幽深,“爹,你放心吧,孩儿是言家子孙,明白什么是忠什么是孝。
对于如今的朝局,孩儿的看法其实与爹相同,只是我不太了解靖王……不过,既然爹和苏兄都愿意为他所用,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靖王自幼便跟在祁王身边,为人处事、治国方略等都承袭自祁王,这一点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他的性情不太象他哥哥,多了些坚毅执拗,少了点潇洒意味。
你年纪小,只怕记不清祁王了……景禹……非常象他的母亲……”
对于年少时的痴狂,对于自己与宸妃之间的情愫,言阙刚才在回忆旧事时说的非常隐晦。
但言豫津心思聪颖,已有所觉。
此时他看着沉吟的父亲,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惘然。
景禹……豫津……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联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下意识的所为,言豫津没有开口询问,但作为一个在内心深处非常在意父亲的孩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另一个问题。
“爹,那我呢?我也象我娘吗?”
“你啊……”言阙回过了神,看着儿子,眼睛里露出慈爱的神情,“你象我,象我年轻时候。
不过,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希望你不要象现在的我才好。”
“爹现在很好啊,心也没有冷,人也没有老,有什么不好的?”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言阙笑了起来,给儿子又满上一杯酒。
“其实以前的事我并没有全忘,林伯伯,宸妃娘娘,还有祁王,我都记得一点点,”言豫津仰着下巴回想,“祁王对我们这些孩子很好,有什么问题问他,总是解答得很清楚,带我们出去骑射时,也照管得十分周全,不象林殊哥哥,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嫌我们慢,又嫌我们笨,动不动就把我们从马背上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