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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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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脂未免有些莫名其妙:“提亲有那么高兴么?好象你多急着要嫁出去似的。”
  “当然急!”谢孤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靴子在砖面上踩得咚咚直响:“当然急当然急!再不急那可就来不及了,当然急!对了,我这就告诉爹爹去!去提亲!”
  “可是,”秋脂迟疑道:“我看顾家那边,顾二公子可未必……”
  谢孤桐已经走到门边,听见这句话,蓦地回首,仿佛不认识似的,看了秋脂半天,讶然道:“顾二公子?顾二公子是谁——他是姓顾么?不对!让我想想看,他明明是姓……”

第 3 章
    单昆这几日忙得,差不多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然而人逢喜事精神爽,忙归忙,精神头儿是高的。算来三十而立,也是时候成个家了。只是走江湖的生涯,不免辛苦,不止一条性命是人家的,单只瞅着什么时候被刀口舔去,甚而连时间,也都不属自己。就说这次成亲,一场婚假,来得容易么!起早贪黑,也不知狠命赶了多少次长途,才从总镖头那里讨到半月空闲,就这样,还险些儿在最后一趟差上,被未央山庄谢家那泼皮丫头给搅黄了。
  说来也是真险!快马加鞭赶将回来,已是吉日前三天。这中间还有多少要事等着铺排!要整顿洞房,接女家的妆奁;要雇人写喜联儿、剪彩花;要写喜贴请喜酒,三姑六婆、三朋四友,漏了那个脸上是好看!要订迎新花轿,雇吹鼓手;要安排那几天的酒席,点齐人手接待;要打发红包,要有人负责收喜钱;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再有极关乎门面的一件,迎新那天新郎官的衣裳,之前倒是做好了,回家里一试,右肩不知怎么有些扯拽,还得叫裁缝来改。
  这就忙得昏天黑地,不知东西,无论南北。因此虎翼镖局总镖头杨北凡的贴身小厮富贵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小子是看热闹,一眼看见了,招手道:“来得正好!来,把这张喜贴给总镖头带去。”
  富贵拿过喜贴,恭喜一声,却还不走,垂手又道:“单爷,我家老爷有事请你呢。”
  单昆还是没明白,忙着指挥人手安排家具,在洞房里东摆西摆,不知哪一样是妥贴:“好,我等一会就来。”
  “老爷说,请单爷立刻过去。”
  单昆这才觉出不对:“什么事这么急?”
  富贵的手垂得更低:“单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单昆满腹狐疑,不知道杨北凡这会子又有什么急事。若是私事,知道他忙,理当自己过来;若是公事,他可是告过了假的!这样一路猜想,由富贵陪着走进镖局,第一进大院里一拨镖车正整装待发,押车的镖客见他进来,无不一脸悲悯;往里进到第二进,才是内院杨北凡的居家,没有外面那许多忙人,满院里一片寂静,只一个少年负着两手,静静地站在花坛前面。
  洛阳春晚,此时花还没开,便绿叶子才只吐芽,也不知他看的什么。听得单昆步声,微微侧过头来。单昆倒是一怔,觉得这张脸神采丰美,明明在哪儿才刚见过的。要待打个招呼,那少年双眸一亮,乌溜溜的眼珠子好象黑夜里点起来的两盏灯,整个人忽然都通明通透了,一边定定地看着他,一边却从嘴角边,渐渐透出一抹笑容。
  好一抹得意的笑。
  单昆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便给闷在了嘴里,转眼走进客厅。那客厅里除了杨北凡,上首还坐着位中年客人,容长脸上三绺淡须,青衣小帽的打扮十分素朴,风度却娴雅得仿佛这间客厅再扩展十倍,也排布不下那种举止风流。见他进来,起身笑道:“呵呀,这可劳动单兄了!”
  这才脑子里轰然一声,一霎时种种怪事,都在此刻水落而石出。怪不得杨北凡这样急着叫他,又怪不得院中少年那等面熟,乍见他,又得意成那种样子!当然更不必提起,大院里那些镖师们类同超度的眼光……心里忽就慌了,忙上前道:“原来是谢庄主!真是稀客!是什么好风,把你老人家吹到这里来了?”
  谢天水笑吟吟地还礼:“只怕是一阵恶风,才把我那泼丫头又吹回到单兄这里。”
  单昆脸上一红:“哪里,哪里。”
  虎翼镖局总镖头杨北凡对于这样的贵客光临,显然也是措手不及。虽则谢天水不是第一次见,然而那时的场面可不比如今。就说三年前由顾家操办的洛阳武会罢,谢天水作为贵客高居主席,他姓杨的一个本地人,却只能挤在攒攒人头之中,在台下遥遥瞻望将在四年之后,于杭州接办下一届武会的人物风采。那时谢天水盛事着盛装,却不是眼前这等穿戴。杨北凡还分明记得,在那个阳光媚好的晴和天,有明珠美玉的温润光泽从这个大人物的佩饰上隐约射出。
  当然,那种盛事,台上的大人物也多。少林方丈是一个泛青的光头被阳光射得夺目;武当掌门无尘子最善诙谐,台下看他,他不知从哪里弄了枚西洋眼镜,举在眼前,也看台下,镜片白亮亮的晃出一个小光点,就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昆仑掌门陆文夫不苟言笑,从头至尾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皮子;至于新近轰动江湖的马帮帮主西北霹雳孔青龙,声名虽说如日中天,无奈大漠里出身,一身风尘,总显得格格不入于都市繁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谢天水谈笑风生,一举一止,仿佛旧时王谢留在江湖上的最后一抹风流,淡淡一笔,云水无心地拓在了洛阳。
  他虽然无心,然而要留意的,却自管还是留了意。好象就是那次武会,洛阳情场风波大起罢?红得发紫的名妓秋脂就在那夜效了红拂,男装夜奔,闯入顾家特为谢天水置备的江左馆……
  一霎时零零星星,关于谢天水的所有记忆自脑海中洪波涌起,其中虽不乏惊世骇俗的香艳片段,杨北凡的神情还只能是透着格外拘谨,见单昆跟客人见过了礼,轻轻咳嗽一声:“单贤弟只怕不知,谢庄主这一次驾临敝地,就是为着三姑娘……”
  单昆慌忙道:“在下真正是鲁莽了。这样两次三番,开罪于三姑娘……”
  杨北凡连忙截住:“不是这样说。谢庄主这回是为着三姑娘,特来跟贤弟陪罪的。不是我拦着,怕不已经到你家里去了!其实又算什么大事呢,别说三姑娘只是个小人家,大家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就是一般人家成年子弟,瞧不起咱们镖客,随意捉弄两下子,大家江湖上生涯,亦怎样不是陪笑?这原是寻常情事,只是谢庄主家教森严,未免看得忒重了。”
  单昆初听这番话,起先还连称“不敢”,再往后又不免腹诽——那谢天水的家教,也能称得上“森严”?“森严”得那丫头才刚还冲着他,是那等得意的笑。那种笑,除了陪罪之外,真有千种含义。大概一挫再挫之下,这回痛定思痛,终于找到整治他的办法了罢。只不知又是怎样骗过谢天水,才得以这样谢罪的名目,千里迢迢而来。想归这样想,也只得随声附和:“正是如此。庄主这样认真,倒让晚辈们不敢克当。令爱就在外面,远来都是客,怎么不进来看座?”
  谢天水便朝外一招手:“三丫头,听见没有?单兄教你进来呢。”
  院中小子打扮的谢孤桐听得呼唤,这才垂手拾阶而入。谢天水面前不敢嚣张,一副怕生的样子,两只手捏着腰间扇袋,磨磨蹭蹭往客厅里挨,那姿态先便惹得谢天水摇头:“一点规矩也没有!还不跟你单大哥陪罪?”
  单大哥?
  还没等单昆对这个奇怪的称呼回过味,那边杨北凡已经代为解释:“刚才谢庄主说了,三姑娘养得娇惯,日后承继家业,只怕有些不足。这次玄女观事件,看出贤弟人物老成,因而有意将三姑娘寄在贤弟名下教训,好歹也跟着学学江湖道路,磨炼些为人处事。我想这是好事情,已经代你应下了。”
  单昆一口茶险些呛在嗓子眼里,连忙用手掩住,慌忙去看谢孤桐。那丫头姿态甚恭,正在施施然向他行礼,当然背对谢天水,到底掩不住一脸的窃笑。见他急切间看过来,小鼻子往上一纵,心照不宣,跟他做个怪相。单昆这一下子,终于给残茶完全呛住,弯腰低头,努力大咳起来。还没咳两下,背上轻柔震动,有人替他捶背。耳侧谢天水笑道:“呵呵,我这丫头心高气傲,自小儿没见她瞧得起谁,这回可让单兄给收服了!给单兄做个下手,蛮好!”
  单昆被两只粉拳头捶得一背上鸡皮疙瘩乱起,又不好强自拨开谢孤桐的手,只得直了腰,强笑道:“谢庄主真会说笑话……”
  谢天水倒奇怪了:“我怎么是说笑话?”
  “庄主不是说笑话,却是拿我们当笑话呢,咳咳咳,”单昆咳得满脸通红,倒也象是被取笑得大发急的模样:“以令爱的武功,不教训在下,都要烧三炷高香了,还给在下当下手……咳咳咳……”
  “爹!”谢孤桐娇嗔一声,叫得单昆通体发冷:“单大哥他不收我!”
  谢天水叹一口气:“谁让你这样骄傲顽劣,臭名昭著!我早就知道,依你这样屡屡得罪,惹人憎厌,任谁有多大肚量,也是不肯见容的。”
  这一说单昆不免惶恐,连道:“岂敢,岂敢!”
  当然最惶恐的,还要数执掌镖局的杨北凡。本来跟谢天水已经一口应承,算来是跟未央山庄从此结缘,对镖局前途百利而无一害——就算那丫头要比常人扎手些,顶多也只一害——的大好事,没想在单昆这里居然会反了水。这当口连连给他眼色,叵耐那家伙只是滑不溜手,干脆就不朝他这边看。眼看谢天水一声叹息,放下茶盅,整理衣服,就要辞行的样子了,慌忙道:“不是这么说,不是这么说!我知道老单的意思,他如今就要大喜了,眼睛里只有新娘,哪里还有什么江湖道路——这明明是撂挑子,大家绝不允许的!”
  谢天水一怔:“原来单兄大喜了?”
  “可不是么!”杨北凡笑得十分夸张:“等日后两夫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那是更不会老老实实干活——不成,一万个不成!咱们如今也不必理他,三姑娘么,家学渊源武艺高强,镖局子自然是要定了!等这家伙新婚一完,就地塞给他,他要也好,不要也好,哼哼,谢庄主千万不必担心!”
  谢天水也不由得笑了:“那倒要给单兄道喜了。可惜来得仓促,却没准备贺礼。”
  单昆瞧这苗头,这位三姑娘就是一团粘手的湿面,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了,暗暗叫苦。再朝谢孤桐看去,那丫头娇嗔过后,显得被他拒绝乃是受了天大委屈,挂答着个脸,负手立在谢天水身侧,斜目侧睨,忽道:“瞧单大哥这么美,新娘子一定漂亮得很了?”
  “呵呵,”杨北凡笑道:“那个,据说还真是个美女呢。可要说到底美到什么程度,那恐怕还要等你单大哥送进洞房,挑去盖头,呵呵呵……”
  一屋子人凑着趣,都跟着大笑,谢天水哈哈哈,单昆嘿嘿嘿,一起乐将起来。只谢孤桐冷冰冰地不作声色,等大家这一阵热闹玩了,才从鼻息里淡淡喷出一笑:“哦,这样说,原来还没见过。”
  这句话却意味深长得奇怪。单昆咂摸下味道,由不住毛骨悚然。这不明明是在暗示什么,大概是他没见过新娘,所以她报复起来,中间也就有许多空子好钻了?到时候一揭盖头,恐怕是张人脸,就已经算她仁至而义尽……
  正惊心动魄,谢天水已笑道:“那敢情好!说到小女,生平也没什么喜好,最爱的便是服侍美人了。因为家下一位小星生得美丽,她倒肯听她的话。在下本来愁她初到,没有立功报效之处,单兄不肯见容,这下可好了!原来眼下就是大喜,呵呵,小女虽则粗陋,至于在新娘面前听个使唤,端茶递水,迎宾接客,这些些许小事——”
  单昆大吃一惊,正待敬谢不敏,谢天水已经含笑起身:“那就这样说定了。小女这便留下,听候新娘子使唤,等单兄新婚已毕,便跟着行走江湖——千万不要怕辛苦了她!她就吃亏在娇惯。至于贺礼,改日自当送来,可惜喜酒不能告领了,唉,说什么经办武会,也只是无事穷忙,闹得随处不能久留,这便告辞了,告辞了。”
  
  一行人出来,那大院里整顿行装的镖客手上忙碌,眼睛也没闲着,无不下死劲偷看名门风采。那四人里面,谢天水言笑自如,谢孤桐也忽然间眉梢眼角尽是笑容,当然最乐的还要数到杨北凡,突然间平步青云,就跟江南谢家扯上了关系;算来只单昆一肚皮烦恼,没情绪跟这些得意人寒暄客套,杂在人丛中,见镖车上的货物都是中原土产,随口问一个相熟的:“辛苦!这次又是到哪里?”
  那镖师忙着看人,差点顾不上答:“呵,还不是孔霹雳那边的货!”
  单昆心中一动,忙又问:“那这一趟谁走,是老秦?他人呢?”
  “才刚听说,他孩子又病了……”
  聊不到两句,谢天水已经跨鞍上马,临别赠言,无非是重申对于他家犬女,调教起来,不必客气。这样两下别过,先前被杨北凡差去单昆家里传话的小厮富贵瞅到空闲,这才上来递了喜贴。不想杨北凡还没看上一眼,早被谢孤桐站在旁边,一抖手抽了去。
  回眸看时,谢孤桐那举动越发令人惊异,抢到请贴,居然就顺手一撕,成了两半。跟着又再一撕,成了四半。再撕下去,便成了一把粉碎,信手一扬,星星点点撒落在地。杨北凡一怔,忍不住去看单昆。单昆倒还脸色不改,只鼻子里笑笑:“怎么了?莫非我得罪了姑娘,我的请贴也……”
  谢孤桐一拍手,干净利落抖掉剩余碎片:“没法子,谁教姑娘生平,就爱抱个不平。大家都瞧瞧,就冲这不三不四的模样儿,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也配去耽误人家美女的终身?我看还是趁早知趣一点……”
  杨北凡更其愕然。倒是单昆仍旧镇定:“姑娘你就直说罢,到底想要怎么样?左右你们谢家我惹不起,就躲也躲不起,不如大家就此划下道来,你明明白白整治了我去,也就痛快两清了。”
  谢孤桐高深莫测地盯着他看:“哦,你想痛快两清?”
  杨北凡咳嗽一声:“三姑娘……”
  “不干你事!”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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