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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枭臣-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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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睁开眼睛,太阳绽出的万丈霞光正耀在他的眼睛,耀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倒没想到这一觉睡了这么多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老高。他眯起眼睛,看到这五彩霞光里有一张清丽而稚嫩的脸蛋,那清澈得仿佛是冬季流过山谷的幽泉的眸子正盯着他看。看着林缚睁开眼睛,这眼睛的主人吓了一跳的闪躲开。
    林缚看清是云嫣小郡主,笑道:“原来是嫣郡主!”不知道小丫头何时跑到城楼上来,看她躲开来,打了哈欠,这才看到镇国将军云鉴海、阳信知县张晋贤、县尉程唯远以及敖沧海、周普、宁则臣、周同、耿泉山、陈定邦等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等了很久,站起来将大氅交给护卫,给云鉴海、张晋贤、程唯远等人拱手行礼,说道,“我睡了多久?让镇国将军跟诸位大人久候了,我真是该死啊,”又责怪护卫道,“怎么不唤醒我?”
    “不怪壮士,都是老夫擅自作主。林大人为守阳信十数日劳苦功高,到今日才有一次安稳觉睡得正香甜,我等怎么忍心惊醒林大人?”张晋贤回礼道。
    云鉴海也是满脸堆笑,只要虏兵退去,他心情额外的好,似乎忘却鲁王府数百口人都丧生济南了。他也不拿宗室的架子,他便是对林缚的感观再差,也知道能守住阳信谁才是最大的功臣。要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他也枉为宗室子弟了。
    林缚看到周普也到北城楼来,问道:“朱龙坡营寨是谁负责?”
    “葛爷在朱龙湾守船,我与赵青山过来,赵青山留在城外,”周普答道,“那赫雄祁比上回狡猾多了,轻易不跟溃兵接触,我们也一直未寻到与之接战的机会,就在一炷香之前,那赫雄祁才率殿后部队离开,要不要追击?”
    “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诸部午前皆到朱龙坡集结休整驻营,做好追击准备……”林缚抬头看了看天,“斥候先行侦察,有重大军情及时回报!等探明情况后,再决定要不要追击吧!”
    东虏此战受挫,不可能再硬着头皮继续东进了,林缚手里能用来野战追击的精锐,才两千四五百人。
    叶济多镝、那赫雄祁完整退出阳信的骑兵就超过三千人。
    叛兵打散之后,很难收拢,除了武官、将领,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能趁乱逃回家的,绝大多数都不会跟着虏兵去苦寒之地的。这也是林缚最后放弃追击,以控制战场为主的主要原因。
    昨夜一战,守军也没有能力将谷原狭地里下马披甲而战的虏兵全部包圆,就算不考虑东虏南线派出来的接应部队,叶济多镝、那赫雄祁差不多还能再收拢千余虏兵回去。
    阳信被围后,阳信、章丘以西的信道都给封锁,斥候渗透不过去,但在二月初旬,东虏在济南、济河、德州一带的兵力多达四万之众,距阳信也就两百多里。林缚甚至摸不清楚东虏在济阴县的驻兵有多少。
    具体情况都一摸黑,林缚吃饱了撑着派兵去追击?
    不管想不想追击,追击的势态是要做出来的,至于是否真要追击,也要让守了这么多天城的将卒休整过后、摸清楚西边的动态再作考虑。
    林缚看向阳信西北方向的朱龙坡,那赫雄祁到最后一刻才纵火烧营,纵火之后又立即从朱龙坡退出,夜里无风,火势没有串起来,倒是保住三四座营寨,方便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驻入体整。
    “从敌营寨有没有物资抢出来?”林缚问周普。
    “幸亏火没有蔓开来,那赫雄祁撤出时也是仓促,好几座营寨从外面看都烧毁了,里面都没有烧透,保存下来的物资不少,粮草也足够供虏兵再围攻阳信十天半个月。”周普说道。
    “那就好,”林缚说道,“除军械外,其他物资都交给阳信县接手吧。守城以来,城里的民众也跟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凡事宁可我们吃些亏,也要先补偿民众,不能让民众吃亏……”又问周同、耿泉山、陈定邦,“你们看这么安排如何?”
    “全凭林大人吩咐!”周同、耿泉山、陈定邦异口同声道。
    这种军资缴获,地方上几乎没有发言权,元鉴海也只是脸色讪然,张晋贤、程唯远等人代表阳信百姓谢过。
    林缚说道:“城中民众皆守城有功,赈济之时,望勿分彼此。”
    阳信是小城,城中丁口也就千余人,绝大多数人都是进城避兵祸的流民,其中有阳信籍人,也有很多是燕南逃难来的,林缚额外多吩咐一声,就是担心阳信县在赈济时会额外照顾本地人,外乡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是当然,阳信县绝不会有失偏心、分彼此,”张晋贤说道,“城外有好些死马,我刚刚跟敖将军讨了上千斤马肉,放到粥锅里一起熬!算是庆功!还没有跟林大人言语一声呢。”
    “东虏既然撤兵了,供应可以了放宽一些,不仅今天这一顿加马肉,我看顿顿都可以加马肉啊,吃光为止——这些马肉也无法留存到下个月去。收拾家园,也要大家吃饱饭有力气干活才是,我等会儿还要去跟满城民众道谢,谢他们英勇无畏,助我部守城呢,”林缚说道,“江东左军、晋中军以及邵武军的补给,不需要阳信来承担。另外,现在快马去登州,然后从登州购粮走海到阳信,七八天的时间就应该够了……此外,上城助守的民勇以及有功绩,都要额外给赏,希望阳信能在这两天将名单拟出来,要是缴获的军资不足,我再想办法。之前的承诺总要履行了。”
    为了保证能长久的坚守城池,守城时,林缚将全城米粮抓在手里,集中管控,城里的普通民众每日施两顿粥,平均每天每人供粮才四两(四分之一斤),只是保证他们勉强不饿死而已,好些人已经饿得开始出现浮肿。
    为了这场守城战,拆房毁屋者不在少数,上城助守的民勇伤亡也超过千人,没有这些民勇,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不可能在敌军持续七天的攻城中还保持那么强的战斗力,林缚都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掉。
    难民要赈济,要重建家园,守城民勇也要给赏,战死或伤残者都要抚恤,现在虏兵撤围而去,林缚自然要将缴获的物资优先补足给阳信地方。
    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在守城战中伤亡也不少,林缚便是将缴获的物资悉数来补充军队,地方上也没话可说的。毕竟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是为守卫阳信而战,保证了阳信没有陷入虏手。应该是阳信地方来款酬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才是,而不是江东左军、晋中军、邵武军反过来拿缴获的物资补贴地方。
    张晋贤、程唯远都没有想到林缚会如此体恤地方,一边听着林缚吩咐,一边又是感激又是激动的作揖致谢。
    这一战打成这样子,阳信也就比那些给攻破的城池稍好一些。
    这次包括济南府、平原府、刑州府、河间府、保定府差不多有五六十县给虏兵攻陷,朝廷即使最终会抚恤,分到阳信头上的抚恤银子也不可能有多少。面对千疮百孔的阳信,没有银子,也很难渡过战后最艰难的时刻。
    如今林缚将本该是军队所有的缴获物资都拿来给地方,当真是解决掉阳信最大的一个问题。
    张晋贤、程唯远是更深刻的领会到林缚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济怀天下的名臣、名将风范。
    “还有一事,要请大人决议……”宁则臣说道。
    “什么事情?”林缚问道。
    宁则臣问道:“是将城外虏兵、叛兵一起割首取级,还是只割虏兵首级,大家一时还难以取舍,还要大人决定。”
    “叛兵比虏兵更加的可恨,战后取级记功也是应有之事,有什么不可以?”元鉴海怕林缚心慈手软,抢过来说道。
    济南失陷的直接原因就是浙兵叛逃,元鉴海焉能不恨叛兵?
    此外,鲁王府侍卫也参与守城,这守城之功,自然也少不了作为宗室子弟的元鉴海一份。首级功是最重要的军功,他们不杀良冒功已经是相当仁义的,难道还有地上首级不捡起来的道理?
    林缚看元鉴海插话的态度,心想他们为这个问题或许已经争吵了一番。林缚这时候才想来还没有问具体战果如何,问宁则臣:“昨夜一战,我们毙敌多少?”
    “击毙虏兵五百六十七人,叛兵一千四百八十六人,叛兵降一千一百七十一人,民夫降六千余人……”宁则臣说道。
    “叛兵击毙者,都卒长以上武官枭首取级;虏兵悉数枭首取级……”林缚不跟元鉴海多解释什么。
    叛降者死不足惜,但是林缚不想拿叛降者的头颅来炫耀自己的军功。
    临清守军不战而降、浙兵临阵脱逃,叛降后又给虏贼驱使战死在阳信城下,在林缚看来,这不是可以值得炫耀的军功,这是这个民族难以洗刷的耻辱。
    再说积功也已经足够了,要这么多人头干什么?
    都卒长以上的武官才多少颗头颅,元鉴海见林缚竟然放弃军功不取,心里不解,但也无法说什么。
    林缚又跟宁则臣等人说道:“你们把降兵都关押在那里,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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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清算降叛
    没有给攻陷的府县也都坚壁清野,据城死守,怕给奸细混进去,这时候不会再收容流民。
    有些人胆小怕死,怕给阳信守军抓住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是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多半会饿死、冻死在路上。便是如此,给虏兵胁迫来攻阳信的民夫散走近半,但还有半数多民夫没有逃走,或者是逃走又返回来,听天由命、任由处置。
    捉俘的民夫人数太多,都直接集中关押在城外的朱龙坡营寨里。
    林缚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去了朱龙坡营寨察看给关押在营寨里的民夫。
    这一座虏兵在朱龙坡东北角、也就在阳信城北的进击营垒,除壕墙、几座简易的遮棚外,没有其他构造物,六七千民夫都给集中关押在这里,衣衫褴褛或蹲或坐的营寨里,寒风吹袭来,他们只是挤作一团取暖,又冷又饿,抖抖瑟瑟的听天由命。
    打开营寨,先是大批甲卒进去驱赶、弹压被捉俘的民夫并严加戒备,清出一块空地,林缚与元鉴海、元嫣、张晋贤、程唯远等人走进去,护卫们也十分的紧张,还不知道有多少乱兵混在民夫之中,甄别工作还没有开始做。
    “他们好可怜。”元嫣看着营垒里给弹压蹲在地上不敢站起来的被俘民夫们,看着他们抖抖瑟瑟、惊恐的样子,便想起自己从济南城逃出时的惊惶,仿佛是一场有生之年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噩梦。
    “小郡主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同情的,这些都是该杀的贱民啊,就算是林大人将他们的脑袋都砍掉也不足惜。要不是他们给虏兵运粮草、筑壕垒、造战具,虏兵怎么攻阳信,阳信守军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伤亡?”左堂贵又活跃起来了,他一本正经的教育小郡主元嫣。这时候就算说错话,至少不用像叶游人那样给林缚打击报复给赶到城头上守城。想起这位在城头给林缚一刀砍掉脑袋以正军法的同僚,左堂贵心对林缚是又惧又恨。
    元嫣对左堂贵的话不以为意,眼睛看着林缚。
    林缚没有吭声,回头看了元嫣一眼,笑了笑。
    这些民夫助虏兵攻阳信,加重阳信守军的伤亡,是有过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交田赋丁税过日子,受官员乡绅欺压的盘剥,活下来就没有受过朝廷的半分好处,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为大越朝死义?
    这不是战后清算的问题,关键是虏兵这次掠走丁口有三四十万之多,要是严厉的对这些民夫进行清算,甚至处以极刑,只会促使给掠走的三四十万丁口铁了心跟着东虏走。
    林缚不清楚朝廷最终会有什么决议,但是有些官员抵抗不力,对普通小民搞清算却是十分内行的,这种状况,他是十分了解的。更关键的涉及到土地问题,清算一人,就能剥脱一人的田地,不要说那些自许清高的朝廷官员了,地方上的乡绅对清算也会十分的积极,也许官员、乡绅在投降东虏时,比这些小民更积极、危害性更大,但是他们也更有办法替自己脱罪。
    “我知道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给胁迫的,要是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会做出违心的事情来,”林缚让护在身前的护卫让开,他直接对满寨给捉俘的民夫喊话,“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给虏贼运粮食打自己的同乡、打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你们心里的苦,朝廷跟官府都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虏贼就要退了,你们先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着返乡,衣服不够穿扛不冻的,要跟看守汇报。阳信虽然没有多余的衣裳,死人身上还是能剥些出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忌讳。吃的东西虽然不会十分的好,但是我在这里给大家,保证大家不会给饿死……现在有个问题,我知道有些叛兵、有些虏兵将衣甲脱掉、扮成普通人藏在你们中间,他们也是残害你们亲人、你们同乡的刽子手,也是逼迫你们残害自己亲人、自己同乡的刽子手,你们发现身边有可疑的陌生人,要主动的告诉看守,一旦证实他们是虏兵、叛兵,检举他们的人,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被大批甲卒弹压住的被俘民夫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信林缚的话好还是继续保持沉默,有些人甚至担心虏兵再杀回来怎么办?
    林缚对负责朱龙坡驻防的赵青山说道:“被俘的民夫一律不许登记名册,不许追问其乡族,对民夫、叛兵以及叛降武官以及虏兵,我们要区别对待。确认没有问题的民夫,可以驱使他们做些杂役,帮着整理营寨、清理战场、运送物资,算是给他们戴功立罪的机会,做事不能粗暴,更是要绝对禁止下面人虐俘!审讯工作要有专人负责,无关人等参与审讯,以虐俘算,要加以严惩,绝不能姑息。你们要给我记住:百战精锐之师,是用铁一样的纪律打造出来的,不是残暴不仁造就的。”
    离开关押被俘民夫的营寨,林缚又去视察了朱龙坡驻营情况。
    其实也不用林缚吩咐,晋中军、邵武军都随江东左军在朱龙坡驻营,也在朱龙坡上另设了一座疗伤营。
    守城伤亡是重,但是相对来说,没有作战经验的民勇与原阳信守军伤亡比例更大,占了守城三千多伤亡的四分之三还多。一方面是民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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